落日时分,我们跨过了苏伊士运河。Abdel自作主张把车拐进苏伊士城,说要我好好看看这世界闻名的运河,多照点照片给我的朋友们看。
虽然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但苏伊士小城里仍可看到弹痕累累的炮楼和被炸的钢筋外露的建筑物,有的地方岗哨重重,行人不得靠近。
苏伊士运河是一条窄窄的水道,一百米宽度的样子,每隔十几分钟就有一条巨轮满载着集装箱在领航船的引导下缓缓地从地中海驶入红海。在轻柔的,催人入睡的阳光和海风里,这闻名遐迩的水道安静而又高效地运行着,象流逝的时光一般漫不经心,浑然天成。
我走在堤岸上,不时有人向我打招呼,一个女中学生甚至走过来大大方方地和我握了握手,她好奇地盯着我的黄脸,我也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她雪白的头巾下黑黑的大眼睛,我冲她晃了晃手里的M6,她尖叫一声捂着嘴羞答答飞也似地跑开,逗得旁边的两个年青人哈哈大笑。我和那两个年青人互道了姓名,坐下来一起抽烟。
那个英俊憨厚的叫阿里,他会讲英语的朋友的名字我没记住,他说他们每天中午吃完饭都来这运河边坐几个小时,看那些巨轮。他指给我看东岸边浸在水里的一排黑呼呼水桶模样的东西,说那些是当年以色列人为了防止埃及人反攻西奈而造的天然气喷火装置,一点火,苏伊士运河就立刻变成一道火墙天堑,可是在十月战争里,聪明的埃及人先派人泅渡过去,把总闸给关了,大军挥麾而过,于是机关变成了笑柄。
我们三人在堤坝上坐了许久,看着一艘艘巨轮在夕阳里静静地驶过来又驶远去,仿佛是坐在时间的堤岸上看着一出出短剧。
阿里提议一起去喝茶,我看看天色不早,估计Abdel休息得也差不多,就婉言谢绝了,同时心里有点遗憾,觉得自己还应该更加自由一些,虽然Abdel的行程安排完全以我为主,但我仍然无法不考虑他的存在。
十一月八号---巴比伦和死人城
早上Abdel给我带来了早点,那是一种油炸的甜甜的小油果,非常可口,他逼着我吃下,说是从没见过我这种不爱吃饭的人。
今天要去的是游览开罗古城区。
开罗历史悠久,最早的基督教徒,犹太教徒和伊斯兰教徒都在开罗留下了他们的印记,因此开罗古城就很自然地分为了Coptic Cairo和 Islamic Cairo。我们的第一站是Coptic Cairo,古称巴比伦城,它和位于幼发拉底河畔的那个巴比伦国没有什么关系,它的名字源于公元前600年由波斯人在尼罗河畔建立的巴比伦堡,日后的开罗即由巴比伦堡扩展而成。
我顺着肮脏的石梯穿过一个黑门洞,走进一个蜿蜒狭窄的胡同,胡同的地面由青石铺成,斑驳残破,古意森然,一个黑衣老妇孤独地坐在角落里,用沧桑皱纹下淡漠的眼睛打量着我这吊儿啷铛的异族人。
我大喜,终于找到烧我60卷黑白片的地方了!我把机子里的彩色反转片退出来,往三部机身里分别装上TMX,TMZ和红外片,配上不同焦距的镜头,兴致勃勃地向小巷子里进发。
胡同里教堂林立,不大的范围里聚集了基督教,犹太教历史上非常有名的一些教堂,比如在耶稣一家曾经过夜的山洞上建立的Hanging Church,罗马墙等。
胡同两侧的孤藤老树依伴着破旧不堪的房子,尘土在空气中飞舞,小猫小狗们在遍地的垃圾里觅食,一切的一切都给人一股悠悠怀旧韵味,如果不是周围的游人,我会怀疑自己是走在一幅几千年前的历史画卷里面。
我一边缓缓地遛哒,一边飞快地按快门。这里堪称摄影天堂,题材遍地:一把斑驳门上的锈锁,一个落在老墙上的巨大十字架的影子,一位老者寞然的目光,一只躲在阴影里的黑猫。。。。。。我脚步轻轻,生怕惊扰了这让人敬畏的一切,取景器里让我激动的不只是光和影,还有那些躲在光和影里的神秘精灵,向我无语诉说着我总想弄明白但总也不明白的故事,在按下快门的瞬间,我能听到自己急速的心跳和悠长的呼吸,那感觉。。。。。。象做爱!
古城里的居民善良而羞涩,面对镜头时非常警觉回避,这时网友老灯替我买的直角取景器发挥了巨大作用,和21MM超广角配在一起近身肉搏,当真是无往不利。悄然地,我把一切都收入镜头,心中快意之极。
几个小时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拖着疲惫的双腿和几卷烧完的胶卷,我出去找到Abdel,告诉他在这里我拍到了在2000年里最好的片子。
我们的下一站是伊斯兰教徒集中的古城区。在公路上我看到一片极其破旧的土城,问Abdel,他说那些是墓地,我立刻联想起导游书上说的死人城,一问,果然不假,我连忙让Abdel把车驶下去,开进死人城。
这死人城堪称开罗的一大奇观,特点是活人死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埃及人的葬俗十分奇特,同中国人相似,他们一个家族都葬在一起,但不是选择郊外的风水宝地,而是建个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几代人按辈分安葬在正偏房里,房顶立有十字架,有的在院子的正中央也立几个十字架。众多的四合院联在一起就成了蔚为大观的死人城。由于开罗历史悠久,上千年下来,人世变迁,很多四合院已经没有了主人,于是就有人搬进去和死人同住,形成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活人死人同作屋主的现象。
虽然Abdel不说,我还是能猜到这死人城一定是开罗的贫民窟。我要停车下去照相,他急急忙忙地说:“你把窗户摇下来照就行了。快点!照一张我们就走。”
我逼着他往里开,映入眼帘的是另一个黑白摄影天堂:车轮碾过,坑洼不平,落满十字架影子的土质路面上翻起高高的尘土;柱着拐杖的长袍老人坐在破落的街角上发呆;小孩子们在纸片飞扬的街道上踢球。。。。。。
我跨出车,立刻有三个脏兮兮的小孩围上来,用黑黑的小手拉我的衣服,摸我身上的相机,争着向我说着什么,一副没有教养的模样。
Abdel把他们喝走。我知道今天是照不成了,拍这地方首先要穿得跟挖地雷似的,单身一人,只带一机一头,至少花四,五个小时才能有点收获。我决定下次找个时间甩掉Abdel自己来,或者干脆把这死人城留给Shishamo那家伙算了,他是我认识的网友里最喜欢照黑白人像的。
城中央的最高建筑物是埃及独裁者阿里的家族墓地。阿里是埃及近代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相当于孙中山在中国的地位,以铁腕残暴出名。据记载他掌权后曾经设了个鸿门宴,把400多位手下的不同政见者一举砍杀。看来开国之君杀功臣并不是中国皇帝的专利。
阿里家族的墓地不对外开放,我们用五镑贿赂了看门的便衣警察,他把我们放进了这个圆顶殿堂。昏暗的殿堂里面摆放的是一些巨大的石棺和一些几百年前的家具,琉金的墓碑上用阿拉伯文刻着死者的丰功伟绩。我转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能激发灵感的东西,于是和警察告别。
出了死人城不远就是Saladin堡,这是全埃及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清真寺。位于高地上的方形堡垒俯瞰开罗城,甚至连暮霭里的金字塔都能尽收眼底。堡垒里面的殿堂是独裁者阿里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雕梁圆拱,尖塔角楼,金碧辉煌,尽显阿拉伯盛世时期的气派。
我脱了鞋走进殿堂,巨大殿堂里几百盏古色古香的灯散发着悠悠的光芒,披着绿色丝绸披风来朝拜的人们一堆堆席地而坐,认真地听领队讲解,气氛轻松而庄严,让人想起每个宗教发展史上都盛行过的雄辨谈经之风。
清真寺里有不少中小学生,不时有孩子们找我讲话练英语。我跨出大殿没走多远,迎面遇到一群小学生,他们一望到我,竟象炸了窝一般从几十米外扬着小手欢呼着向我冲过来,三,四十人把我团团围住,几十张小嘴连珠炮似的发问,我忙不迭地把挥舞在眼前的小手握了又握,搞不清该回答哪个才好,一个孩子抢着递过来一个本子,我工工整整地在上面签了我的汉语大名,同时脑海里浮现出了小时候看到的一幅带着红领巾的毛爷爷在一群亚非拉青年中间的招贴画。
唉!能被人仰视真好!俺算是体会了一把作伟大领袖的滋味。
一个老师赶过来一声断喝,孩子们才一起挥手和我告别,象小鸟般又向前飞去。我还没定下神,迎面走过来三个高佻漂亮的少女,笑盈盈地说 “Photo?”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这是我在埃及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女孩主动找我给她们照相。
一周来我曾经热情友好地邀请过许多女孩走入我的镜头,遭到的不是羞涩的拒绝就是大大的白眼,十分打击我的自信心并增加了我的脸皮厚度。
我连忙掏出T5,喀嚓一声把她们的倩影留在了胶片上。道声谢,三个女孩叽叽喳喳,嘻笑窃语地离去。望着她们婀娜的背影,回味着萦绕在眼前的妩媚之气,我呆呆地立了半晌,发誓要找Abdel问清楚这埃及有没有法定年龄一说,请女孩喝杯咖啡会不会被人用石头砸死。
出了Saladin堡,我累得快走不动路,于是草草和Abdel吃了晚饭,发了几个Email,倒在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