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
有些人从未遇见,初识即似旧交;有些去处从未造访,却知道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似是家门口的盛景,隐约的后花园,散发着知心知底、无远弗届的默契,心平气和地等待着一次归家之旅。如果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地方的话,它一定叫英伦。
记得上大学的第一本精读课本是关于伦敦的名胜,我回家操着自以为是的伦敦音读给父亲听,他不停地点着头,“对,这条街拐过去是大英博物馆” “那条横街对面是公园”,然后,他的眼睛开始明亮,“你知道吗?二战胜利的那一天,全伦敦的姑娘们都涌上街头,翘着脚争相亲吻执勤的警察,伦敦的警察都长得高高的,很英俊,不带枪。”
在一个十七岁的红花少年心里,这是太他妈浪漫的一个画面,夹杂着异邦、战争和性,穿越时空被聚焦成一个清晰的定格,让那个远方的国度从此蒙上了一层模糊的亲切。
默认自属的东西自是不必着急,于是后来几次路过英伦而不入。终于,在2018的仲夏,一次疲惫不堪的自驾开始了。
这是我极其需要的一场度假。突然增加的工作压力,人到中年的内忧外患,对自我对环境对他人不得不面对的重新审视,打乱了习以为常的作息,使身心都在极限上波动。直到坐上飞机,那个远方的国度还是依然模糊,我几乎没时间研究此次行程的攻略,更主要的是,几乎没有期待和热望,除了包里的三台相机、四只镜头和几十卷黑白胶卷。
摄影,从来都是我双眸的乌托邦,心灵的宣泄渠,更是我一盘手到擒来的菜。
驱车环游大不列颠岛,第一印象惊异于它的小,狭长的国土面积只有加州的一半,两天就从南到北开到了头,对于习惯在北美高速公路上跨州狂奔追逐光线的摄影师,难以想象这点距离可以纵跨一个世界上曾经最伟大的帝国。 从这个弹丸之地诞生的帝国启蒙了人类的工业革命,把自己的母语普及成世界最通用的语言,把自己疆土势力扩散成为二十四小时阳光普照的日不落。。。。。。就连它发配到不毛之地的低端人口都把那块地界经营成为后来的世界第一强国。这一切背后的那个民族、那个文化该是何等的生机勃勃,卓尔不群?
对英伦的第二印象是它的正正好好。就像是在金灿灿的夕阳里斜躺在一堆金灿灿的草垛上品味一斗陈年的海军切片,一切都是对的,该有的韵味都有,不温不火,不新不旧,没有哗众取宠的尖锐,没有窖藏过久的沉重,只有金色的烟雾从金色的烟叶中徐徐升起,散发出金色的味道渗入味蕾,让人慢慢地饱和,慢慢地飘起,慢慢地融入金光灿烂。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伦敦的前卫优雅、苏格兰的沧桑旷远,湖区的茵茵秀丽,南部的碧海青天。。。。。。英伦的风光精致自然,它不似爱琴海那般艳丽到刺伤眼球,不像左岸河畔那般文艺到怀疑人生,它的每块景致都有独特的韵味,自自然然,波澜不惊,让人在缓缓的节奏里爱上它。
好的艺术是减法,好的器械是简单,好的生活是细水长流,好的东西从来都不勉强。
我想,如果哪天有人把一个可以敌国的钱袋砸向我的面门,然后掏出一把枪顶住脑门喝令我必须搬家去一个最喜欢的地方,我可能第一会选择西班牙和它的巴塞罗纳。第二,就是大不列颠和它的伦敦。
因为,它正正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