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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旅行,火车到站,再转公车,于中午时间终于到达目的地Pushkar。

一下车,就被一帮客栈的掮客围住,蓝妹妹用手机里的GPS查了一下说距离客栈集中地只有几百米,于是我们收了几张递过来的名片,背着包来到闹市区。

在印度找客栈是个考验耐心和体力的活儿,由于客栈绝大多数是家庭经营,因此对卫生的理解各不相同,经常可以遇到一个大堂整洁的客栈,房间里肮脏不堪,所谓刚换的床单上布满了前人的头发和体液;臭虫在枕头上爬;老鼠在床下面跑。所以找客栈的第一要素就是一定要上楼挨间查看,床单不用说,洗手间里的热水也一定要检查,否则洗冷水浴的机会很大。

印度的楼梯一般都狭窄且陡,我骨折过的脚踝实在难以承受两个大包的重量且频繁地上下楼,所以在与蓝妹妹结伴不久,找客栈基本就成了她的专职工作,我的专职是在门口看包,一边抽烟一边欣赏过路的佳丽,算是一份美差。

蓝妹妹负责找客栈的另一个好处是她相当地会砍价,软磨硬泡直砍得店家头破血流,而当我出马的时候从来没有砍下来过一分钱。蓝妹妹说类似的情况以前在她和另外的男孩同行的时候也发生过,客栈就只给她一个人让价。女孩走江湖有女孩的优势。

南方的天已经很热,毒日之下,开始饥肠辘辘、眼冒金星、两腿发软--这是我每次辗转奔波、到达一个新地方找客栈时候的标准状态,这回还加上了一根肿得跟胡萝卜似的手指头。

一个小时过去了,在勘察了N家客栈后,蓝妹妹还在锲而不舍地继续寻找,而我坐在树下,头晕眼花,佳丽已无颜色,香烟更无味道。终于,蓝妹妹从一家客栈里从从容容地踱出来:

“这家不错,正好有两间房对着湖,价钱也好。”

“那还等什么?就是它了!”

“再往前找找吧。”

“为什么?” 我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我的肚子也是。

“这家。。。。。。。我有点不好的感觉,好像不止一个人有房间钥匙。我曾经看过一个帖子,一个台湾大哥投宿客栈,被人下了药,晚上有人进去抢走了所有的东西。”

“还有这事?那岂不是太好破案了?报警呀!”

“你以为印度的警察管事儿?”蓝妹妹少有地哼了一声,“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在这儿的留学生,他告诉我。。。。。。”

“等等,还有人来印度留学?”我由衷地不解。

“有,他们有二十几个同学,都来自河南,其中一个感冒发烧去医院看病,结果两天后死在医院,印度的警方最后不了了之,连个说法都没有。”

“为什么不打官司?”

“在印度,随便一个官司就拖个十年、十五年的,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同学的老父母只能从中国赶来把独子的骨灰盒捧回去。所以在那些留学生里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只要生病就回国。”

“你知道我原来的工作是什么?” 蓝妹妹转了话题。

“不是做软件的么?”

“我是学软件的,后来的工作是HR,我是面试官。我的直觉很好,在面试一个人的时候,开头十几秒就能把人看准。在旅行的时候很多时候我靠直觉,安全第一,如果感觉不对,无论多好、多便宜的客栈我都不住。”

“这么神?那你第一次在德里火车站遇见我时的头十几秒的印象是什么?”

“好人一个。”

“直觉真准!”

安顿好行囊,在一个餐厅里,蓝妹妹朗读着刚从手机里查到的信息:

Pushkar是印度教的圣城,它是全印度唯一的一个地方,有供奉梵天的寺庙。梵天是印度的三大主神之一,创世纪之神,相当于中国神话里的盘古。他在创造出来宇宙万物之后,就把世界交给主管毁灭的湿婆和主管秩序的毗湿奴管理,自己则进入永恒的冥想。Pushkar中心有一个圣湖,传说是由梵天创世纪时落下的一片莲花瓣化成,湖周围有近两百家寺庙。

“你看,人们多势力,看人家梵天不管事了,就把他给忘了,只顾去求拜最有威力的湿婆。湿婆掌管毁灭,所有人都怕他。”蓝妹妹说。

我深以为然,人们根据自己的形象塑造了神像,人们何尝又不是根据人间的世故对待神灵。

同时,我脑子里开始闪烁出一段短片,那是多年前在普陀山的小径上,几个虔诚的大嫂一手挎着黄色的香包向上爬,一手拿着毛主席语录大小的小经书念念有词。大嫂们说,把手里的经书念了N遍之后,观音就会有求必应;再念了N遍之后,观音就保佑出门逢凶化吉,水火不侵。

如果信教的目的只是功利的现世报,那么宗教是否还有其意义?如果信教是为了用“求”去换取“被施予”,那么人们是否还能真正触摸到神性?

人言“求人不如求己”,在我看来,这句话放在宗教里同样意义非凡。宗教的目的是为了助人解脱、通达自在;信教的目的是为了满足灵命、告别苦恼、升华精神。而功利,从其本质上讲,与神性背道而驰;求施予,从其目的性看,是对神的讥诮。

与其求神,不如求己;与其被棒喝,还不如狠狠地敲一下自己的脑壳:“蠢货!为什么还不开窍?”。

卑微如吾辈,心中仍有神的火种在燃烧,温暖了自己是福,照耀了旁人是德。

吃过饭,虽然困乏不堪,我们仍然决定先去圣湖看看,毕竟近在咫尺。

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下陡峭的台阶,来到湖边。抬起头,四下张望,我目瞪口呆:这圣湖的水面是如此之辽阔,以至于它看起来像 。。。。。。一个鱼塘。

这梵天唯一的圣湖真的就只有一个鱼塘大小,旁边围了几个池子,供人们洗圣澡。既无堂皇之美,又无灵境之幽,晒在明晃晃的午后毒日头下,仅然是一个。。。。。。鱼塘。

刚才还在说世人势利,可这也太过势利了吧?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睡觉的神仙无人理,悲乎!

我和蓝妹妹立刻决定第二天就走,此地既无仙气,又无灵气,不必久留。

傍晚,穿过一片臭气熏天、遍布排泄物的草地,我们在城边欣赏了Pushkar闻名的落日。回来的路上,在小巷子深处的药店里买到了一种白色的外伤消肿膏,涂在手上冰凉舒爽。

途径客栈旁边的一个旧书屋,看到门前立着一个木牌,上贴一张大照片,照片里,《国家地理》的头牌摄影师Steve McCurry 手持他的印度画册,站在这家小书屋前笑容可掬。

书屋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背包客们留下的各类书籍,不少书扉上用各国文字签着龙飞凤舞的名字,抒发着情怀。玻璃柜子里锁着印度著名的《性经》图册和Steve McCurry的印度画册。问老板是否知道此人多么有名,他无比骄傲地点点头。

随手翻看了几本摄影画册,不由得感慨,《国家地理》被奉为摄影者的圣经,曾几何时也是我的圭臬,几多年后,它终究是浅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